贫女行

皆羡镶金奁里玉，谁怜无影空中尘。
花红无故春风里，风急花飞春自春。
生来自是贫家女，苦父独撑娘早去。
二十偏将变故逢，父亡小妹昏不语。
妹虽幸得命犹存，医院长留续半魂。
举目无亲亦无友，夙兴夜寐任劳奔。
楚腰袅袅笼粗麻，凤眼沉沉织锦纱。
独望千家烟火气，星河黯淡响寒鸦。
玉郎阿弟无家少，相伴流云孤影吊。
正是学堂求业时，醉人风雅兰香绕。
瑶池美酒滴千金，不及书生清一笑。
偶遇溜钗回倚门，斜阳穿屋双双照。
相誓今生共白头，花含娇露月含羞。
鲛绡微掩樱唇抿，墨笔轻摩秀发柔。
半尺镜中携倩影，千寻浪上济扁舟。
飘摇江海同零落，日夜真心散万愁。
小妹诊金不可断，书堂学费几多贯。
因贫瞒下妹留医，两担独挑坚更疲。
天予买臣韦氏女，三年毕业试公司。
将晴天色倏然暮，良女无端遭解雇。
流落多薪足浴场，乌烟怯走莲花步。
卑微工作底无光，不敢坦诚遮又藏。
郎弟上官无赖客，偏来点我吓仓皇。
名声相胁心千叠，扬手缠头眉上贴。
烛起谁甘恶畜迎，星沉莫敢良人接。
装欢飞鸟破潺溪，咽泪寒阶敲坠叶。
一向深渊怎得还，直如奴隶长凌猎。
初堪屈辱似丘山，污酒罗裙乱鬓鬟。
久渐寻常渐迷失，暗思偷喜媚朱颜。
为何昔日淑贤女，不念阳关念鬼关。
虽感亏心贞洁簿，半推半就陷其间。
上官更是嚣张极，虐戏郎前尽余力。
忐忑心如万丈悬，中开碧落鹊连绵。
凤管销魂美人笑，即日关衙完证笺。
携手青茵燕语空，平湖镜净断桥风。
诚言三载瞒身世，嫡在豪门多训制。
每见中流豆腐花，无能徒下男儿涕。
强争续续苦哀求，终得分莲双并蒂。
漫指阿房绕骊云，长看金屋娇无际。
忽闻如似劈惊雷，爱意愧心皆烬灰。
屈辱艰辛犹历历，一场游戏惨相陪。
郎情真切应非假，妾意凄凉不敢开。
欲走还留两不定，若离若即任天裁。
宁看朦镜春如旧，莫拭菱花尘满袖。
软语轻求绝外心，颦眉簟冷厌厌瘦。
撩风卷柳才思乱，病酒迷花意兴高。
时常偷与上官会，恣意寻欢羞耻蜕。
一日玉郎忽捉奸，声声道出疯之最。
阴晴圆缺聊能预，离合悲欢无可期。
父死妹昏沦足浴，上官步步巧施为。
霜锋斩向夫君命，花钿踩来功业碑。
画壁雕廊深似海，豪门争斗烂相随。
上官博命刀狂怒，外子护妻身不顾。
四起伏兵戈戟寒，贼人头落血阑干。
碎镜照红纤体软，栗栗心惊久难安。
绛日渐沉啼鸟歇，新痕不识旧珂玥。
仆人荡垢涤污完，华贵依然耀金阙。
可笑曾经似月心，到头销得轻佻骨。
从无富贵羡丝毫，何事真情堕魔窟。
萧瑟春风雪满天，琼花片片舞疯癫。
红颜已共琼花醉，公子殷勤病榻边。
梦里荆扉寻旧迹，父慈妹绕遥山碧。
随波一片入箫声，可惜春风非过客。
已是尘埃渺渺微，无踪无影漫飘飞。
纷争能歇更谁出？终殒花魂带恨归。
安置伶仃小妹后，玉郎自碎坠危矶。
风烟隔绝蓬莱处，连理初生映日晞。